近日,由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清华大学全球产业研究院主办的全球产业发展论坛以网络视频会议的形式召开,本次论坛的主题是“产业领军企业的责任”。清华大学党委常委、副校长杨斌,清华大学全球产业研究院首席专家何志毅,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李稻葵等出席。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会长、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宋志平受邀参加论坛并作主题演讲。(以下为演讲内容)
宋志平 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会长 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
很高兴线上和大家进行交流。我做中国上市公司协会会长两年多,走访调研了上百家上市公司,与这些公司的董事长进行了深度的会谈。我关注到一个问题,当前形势下如何形成企业的综合优势。根据会议安排,我围绕“培育我国企业的综合优势”和大家谈谈几个观点。
一、企业的发展模式
过去我们是产品经济,更多关注如何把产品做好、如何把成本降低、如何把质量做好,如何供应客户,走了一条“技术+管理”的道路。这是我国企业在工业时代,包括改革开放以来的发展模式。近20年,美国兴起“创新+资本”的运营模式,过去传统的价值理念受到了挑战。美国把新经济、新科技和资本运营结合起来,使得创新经济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美国用的是“创新+资本”的模式,而日本和德国用的是“技术+管理”的模式。美国比较重视资本市场,而日本和德国比较重视产品市场。这样我们就有两面镜子对照。这些年,我们也在大力支持“创新+资本”的模式。我国有200多家千亿市值的公司,我们也在思考我国企业应该选择怎样的发展模式。
给大家举个例子。在汽车制造业里,特斯拉创立于2003年,是美国典型的“创新+资本”的模型。这些年,其实并没有赚到太多的钱,2020年净利润7亿多美元,2021年净利润50多亿美元,但市值最高时超万亿美元。而日本丰田汽车,2021年利润200多亿美元,但市值是2500多亿美元。这是两种不同的发展模式,都非常重要。
二、“技术+管理”结合“创新+资本”
我们是从产品经济走过来的,过去比较重视技术和管理,现在进入资本经济的时代,我们还需要重视创新与资本。作为中国企业来讲,我们既要学习“技术+管理”的模式,同时还要学习“创新+资本”的模式,把产品经济和资本经济很好地结合起来,培育我国企业的综合优势。
最近我去了宁德时代,这家公司把两种模式结合得就非常好,既突出了“创新+资本”的特点,同时也有“技术+管理”的特征。宁德时代主要是做动力电池的,1.7秒就能制造出一个电芯,2分钟能制造出一个汽车用的电池包,是一家规模很大的智能化生产型企业。宁德时代因为注重“创新+资本”,市值曾超过1.5万亿元;同时公司也非常重视“技术+管理”,推出了极限制造,六西格玛用的PPM是指百万分之一的误差,而宁德时代提出极限制造的PPB,是指十亿分之一的误差。因为要把那么多电芯组织成一个电池包,不能出任何问题。极限制造的管理要求极其精细,靠人工是解决不了误差的问题,要依靠智能化,而且是高度智能化的配合。这家企业做得很好,既突出了“创新+资本”的特点,又突出了“技术+管理”的特点。
现在我国已经涌现出一大批这样的公司,比如迈瑞医疗、福耀玻璃、蓝思科技、海康威视、万华化学,等等。它们都是这个特征,一是充分利用了资本市场,二是管理精细,产品非常好,成本非常低。这些公司在资本市场有很高的价值,同时在产品市场也有很好的利润,把价值和利润有机结合在一起。
过去工业时代,企业的价值是按照市盈率算的,市盈率是利润率的倒数。如果利润率是5%,市盈率就是20倍,利润是10亿元,那市值就有200亿元,如果利润是100亿元,那市值就是2000亿元。
现在到了一个“创新+资本”的时代,颠覆了过去传统的价值实现方式。像特斯拉过去即使没有利润,也有比较高的市值。也就是说价值可以提前实现,用于支持创新型企业的发展,这是优势的一面。同时我们还要看到,一个企业如果长期没有效益,也支撑不住价值和市值。因此我主张效益是企业长期价值的一个基础。
我们做企业的时候,既要重视资本市场,也要重视产品市场。有的企业往往只重视资本市场的价值,而忽视产品市场的效益,去炒概念、去做一些伪市值的管理,最后都出了问题。也有的企业只重视产品市场,而忽视资本市场。有的上市公司董事长跟我说,一年都不看一次公司股票。其实这些都是不对的。因为今天我们有两个市场,既有资本市场,又有产品市场。我们在产品市场有客户,要与他们积极沟通;我们在资本市场也有客户,那就是股票的投资者,我们也要与他们积极沟通。我主张我国企业应该把两种模式结合起来发展。
三、培育我国企业的综合优势
我国企业的综合优势是什么?有四点非常重要,我称之为“四型企业”。
第一个是创新型企业。创新是企业的动力,企业要特别重视创新。熊彼特先生在1912年就讲到,创新是新组合,企业是创新的载体,企业家是创新的灵魂。企业创新叫创新性破坏,也就是打破过去的均衡,实现一个新的均衡。像现在的电动汽车就会颠覆掉传统的汽车,就是一个大的创新,是一个颠覆性的创新。企业是创新的主体,如果没有创新力,企业就没有生命力。
第二个是资本型企业。企业要重视资本市场。我国上市公司现在有4600多家,总市值约97万亿元,2020年上市公司收入约占我国GDP的57%。过去31年间,我国上市公司募集资金约20万亿元,分红10万亿元,资本市场确实给予企业发展很大的支持。正如熊彼特所提到,资本是企业家用于创新的杠杆,没有资本,创新是做不下去的。
美国直接融资占90%,间接融资占10%。现在我国在加大直接融资的比重,因为我们直接融资占12%,间接融资占88%,这样企业的融资成本、财务费用就会比较高,风险也会比较大。所以我们需要加大直接融资的比重。
我经常听有些企业家讲到,一是缺技术,二是缺资金。我说,其实一个缺创新,另一个是缺资本。技术要从创新来,资本要从市场中来。我们的企业要特别重视资本运营。现在我们有深交所也有上交所,有创业板也有科创板,最近又开了北交所,支持中小企业、支持“专精特新”小巨人上市。这些对我国的企业进入资本市场是非常有利的,企业必须要重视。
第三个是技术型企业。任何企业都要有技术。我总讲,没有落后的行业,只有落后的技术、落后的企业。企业通过持续性创新,可以不断提升技术,把技术做到精益求精。在这方面,日本、德国企业值得我们学习。日本企业追求精益求精的技术,德国企业做“隐形冠军”,他们精细化的技术做得都非常好。任何一家企业都要有核心技术和核心专长,不断打造具有竞争优势的领先技术。
第四个是管理型企业。管理是永恒的主题。我主张精细化管理,精者是质量,细者是成本,一定要把精细管理做好。过去这么多年,无论在北新建材还是在中国建材,我一直比较推崇精细管理,后来总结了一套方法,叫三精管理。三精管理的内容主要是三化。一是组织精健化。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如何让组织保持精健,不得大企业病;二是管理精细化。如何让产品的质量更好、成本更低;三是经营精益化。即使企业做到组织精健化、管理精细化了,如果经营策略不对、市场策略不对、产品策略不对等等,依然可能会败下阵来,所以要经营精益化。用正确的经营来保证企业的效益,提高企业的市场价值。
我常说做企业其实就是两件事。一件是做正确的事,经营要得当。第二件是正确地做事,管理要得法。这两件事都非常重要,应始终贯彻在我们企业里。这些是企业发展的底层逻辑。总之,我们既要重视“创新+资本”的发展模式,同时还要重视“技术+管理”的运行模式,把两种模式结合起来,就是做到刚才讲的四型企业。这样就可以打造我国企业的综合优势,我们的企业就会有长久的竞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