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砂是建筑中经常要用到的材料，近年来很多地区建筑用砂价格上涨，在暴利的诱惑下，一些不法分子也打起了河砂的主意，在河道和岸边的耕地林地非法采砂，影响河道生态和沿岸生态。河南省鲁山县有两条富含砂石资源的河流——沙河及其支流荡泽河，多年来就因为有人偷采砂石变得伤痕累累。这几年来，媒体频频聚焦这里非法采砂的乱象，中央环保督察组也两次通报批评过这个问题，当地政府也不断出台文件要整治，但非法采砂却屡禁不止，这是为什么？
流经河南省鲁山县的沙河是淮河流域的一条支流，它最出名的是河道内砂多，质量好，是非常好的建筑用砂，同时，沙河的这段区域还是河南省一级水源保护地。可是通过航拍镜头，可以看到这里水流纵横交错，被挖开的砂堆分割得千疮百孔，在宽达一两千米的范围内，分不清哪里是河岸，哪里是河流，主要原因就是私采滥挖、非法采砂。
这里河床高低不平，宽窄不一，很难分辨出河流主道，不仅使抗旱防洪能力大大降低，存在严重安全隐患，而且危及生态环境。2017年河南省沙颍河勘测设计院的一份报告中写道：“采砂致使河岸裸露，植被破坏，众多生物失去栖息环境和产卵环境，河段鱼虾基本绝迹，鸟类减少，目前河流基本功能衰退，湿地萎缩，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疯狂的采砂给沿岸的百姓也带来了不小的影响，不仅地下水位下降，吃水困难，非法采砂者还时常越过河床，把一些邻近的耕地、树林也挖开，留下的深坑没有及时回填，形成安全隐患。
实际上，鲁山县非法挖砂的猖獗现象，早就被媒体和上级有关部门所关注，两年前，中央电视台以《疯狂的河砂：沙河之痛》为题报道了这个现象，2016年11月，中央环保督察组也通报了鲁山县大量采砂企业破坏生态的状况。
今年10月，人民日报记者再到这里采访时，发现沙河以及沙河的一条支流荡泽河，河道内乱采砂的现象依然存在。采砂乱象为何屡禁不止呢？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鲁山县就开始对非法采砂现象进行治理。仅这几年，就出台了多个与采砂有关的规定、措施，采取了多次专项治理行动。今年年初，为了修复生态，当地还开展了沙河、荡泽河清障疏浚治理工程。工程没有举行招投标，而是进行了一次砂石专场拍卖会，这是什么原因呢？
鲁山县砂石资源管理委员会副主任禹国业说：“当时考虑到清障疏浚，政府要有钱的话应该清障疏浚。另外考虑到是弃料，就是清出来的弃料要变废为宝。说句实在话，砂石市场非常需求，对不对？”
变废为宝，就是把河道内的砂石混合物以2306万元的价格拍卖给了7家企业，由他们运走，这样一来，既给河道清了障，政府又增加了收入，可谓一举两得。不过，这个工程范围涉及到河南省一级水源地保护区，项目开工之前并没有经过环评程序。
按照实施方案，清障疏浚工程原本计划从今年2月开始到汛期前，也就是5月份结束。然而，工程开始后，周围村民发现，清障疏浚好像不大对劲，已经挖到耕地了。
在开干一个多月后，平顶山市环保局在一次水源地检查过程中发现，个别企业存在施工不规范、偷卖砂石现象，叫停了这个项目。当地随即开展了打击砂石资源专项整治行动。可是，河道里的采砂加工设备一直没有完全停工。
今年6月，中央环保督察组开展回头看行动，也向当地交办了多起“非法采砂”的案件，其中就包括荡泽河观音寺乡等河段的胡乱采砂现象。6月底，平顶山市环保局在网站上公示，当地政府查明问题属实，已整改问责。然而，10月20日，中央环保督察组发布公告，点名批评鲁山县虚假整改，以“清障疏浚”名义行砂石开发之实。当地再度展开了大整改。
鲁山县这次成立了以县委书记任第一组长的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每晚召开推进会，对所有非法采砂场点实施三清一平，也就是清除船只机具、砂石堆料、弃渣废料，实现河床平整。
10月24日，当地整改措施再度升级，鲁山县政府发布公告，在全县范围内全面禁止砂石资源开采、加工、运输、销售行为。如此严厉措施之下，非法采砂的现象这次总应该管住了吧？在通告发布4天之后，记者在鲁山县再次进行了调查。
白天看到的沙河河道里采砂、运砂行为已经不见踪影，在荡泽河观音寺桥乡，不少挖掘机也正在平整河道，看来整治确有效果。那么夜间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呢？
10月30日凌晨2时，记者在荡泽河岸边观察，发现河道里大货车排成了队，几台挖掘机不停地把砂堆里的砂往车上运，这是在干什么呢？
禹国业说：“截至目前在荡泽河、沙河，没有人敢私采乱挖！你们看到的情况，我估计是晚上他们还是在平整河床。”
说是有可能在平整河床，记者想走近看一看，没想到，河道里的人警惕性很高，记者只在河边站了几分钟，一辆车就开了过来。记者准备离开，汽车却紧追不放，直到记者把车拐进一处农家院里才摆脱了追踪。车里是什么人？如果在平整河床的话，为什么这么紧张呢？记者随后向当地派出所报了警，在他们的配合下，记者继续进行采访。
记者发现，一车车的河砂在往外拉。县里几天前刚刚发布了禁令，对违反禁采、禁运、禁售要求的，由有关部门依法进行处置。这时，县河务管理局的监察队员也出现在现场，他们告诉记者，巡查的时候没有发现偷运河砂。
在河道里的砂堆前，记者和监察队员一起查看了情况。鲁山县河务管理局监察六中队队员李欢欢说，现在发现有人在拉河砂，今天晚上之前没有。
实际上，在10月30日以前，10月28日、29日晚间，记者也曾来到这里暗访，连续三晚都拍摄到了河砂偷运的现象，其中有一天河道里从凌晨一直忙乎到天亮，监察队员却始终称没有发现。是不是因为他们人手不够而出现的疏忽呢？李欢欢说，他们3个人，查8公里，开车巡查，单程三四十分钟。
记者问：“为什么一晚上都没有发现呢？而我们作为一个外行，在这儿拍下来这么多现场，几十辆车一直在拉。”
巡查队员难以回答记者的提问。疑惑不止这些，事实上，在10月30日晚上记者被汽车跟踪后，就向鲁山县河务管理局值班室打了举报电话，并给值班人员留下电话号码，没想到给记者回复电话的却是砂场老板。
是谁把记者的电话透露给了砂场老板呢？巡查队员说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实际上，在清障工程的主要出入口，河道管理局都配备了摄像头监控。
记者调取了暗访那几个晚上的画面，都发现了大量大货车进出的状况，可是当时的值班人员却一个字都没有记录。
不仅是这一天没写记录，从10月20日以后，整个值班记录就是空白的。就这样，在这个点上，当地为治理非法采砂运砂布下的人防、物防全部失效。据了解，这一辆大货车能装50吨河砂，现在河砂价格飞涨，一吨价格在100多元以上，利润超过煤矿。仅记者在10月30日晚上调查的一会儿，河道里就聚集了至少几十辆大货车。疯狂利益下必然有人追求非法的暴利。
记者了解到，经历20余年的非法采砂，当地准备投入一个新的河道治理工程，恢复河道生态。
鲁山县环境保护局生态股长李咏军告诉记者：破坏成这样，这么多年欠下的债现在要政府来还。现在恢复，生态提升工程投资金额大概要将近2个亿。
记者采访结束后，当地政府表示，要对记者所反映的情况高度重视，对记者发现的问题要立案查处，认定涉事犯罪嫌疑人孔某某在未办理任何采砂许可的情况下，从荡泽河河道内非法采砂并加工销售，现在正在抓捕相关嫌疑人，同时表示，对全县涉及非法采砂的问题加大整治力度。我们希望，当地政府真的能从根源上找到问题，彻底止住乱象。这，是大家的期待。
